前世

十分溫柔,向林湘筠緩緩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好好保護你的孩子。”說罷,薑佑安起身向臥房走去,她太累了,隻想好好睡一覺,最好一覺不醒,就不用再麵對這可笑的一切……*碧空如洗、萬裡無雲,雲南的天氣始終四季如春、充滿生機,可她明明正值青春年華,卻好像快要行將就木。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也許是她已冇了求生的意識,身體也越來越差。被圈禁將近一年了,每日能看到的不過是這方寸之地,從那天起多日的臥床不起,將丫...-

承天十七年八月,雲南,清漪院。

薑佑安斜倚在床頭,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下黑漆漆的藥汁,忽地聽到傳來的喧嘩聲,她皺眉:“發生何事了?你去看看是誰在外麵。”

丫鬟恭敬退下檢視,不一會兒,麵帶難色進來道:“夫人,是二夫人說聽說您的病情嚴重,要進來探望您,被侍衛們攔下了。”

“哦?那就讓她進來吧。”看著不敢說話的小丫鬟,語氣平淡中帶著些許自嘲,“怎麼?我出不去就算了,連府裡的人也見不得嗎?”

“奴婢不敢,奴婢這就讓人放二夫人進來。”小丫鬟嚇得跪地求饒,得到她不耐煩地揮手後才匆匆出去傳話。

薑佑安拖著無力的身體起身,坐在梳妝檯前,不過短短幾步額上竟滲出絲絲冷汗,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無一絲血色,已看不到曾經的風華,苦笑一聲,還是對著銅鏡簡單整理了一下——她從不願在旁人麵前示弱。

不一會,張揚得意的聲音入耳:“今日天色正好,姐姐怎的不出門看看?”

薑佑安轉頭,就見林湘筠誇張地扶著孕肚,身後跟著一大群仆從,她明知薑佑安出不去這清漪院,隻是戳她心窩子罷了。

她輕笑一聲:“怎麼?是來示威的嗎?我這個將死之人,竟然還值得二夫人這樣惦念,真是我的榮幸啊。”

“淳樂長公主說笑了,民女怎敢輕視堂堂大慶國公主呢?隻是聽說長公主病重,怕您等不到妾身的孩子出世,畢竟他也得叫您一聲嫡母,這才帶著兒子來看望一下您,給您沖沖喜。”林湘筠不甘示弱回擊道。

不過,林湘筠進來後也是嚇了一大跳,她本以為什麼病重,隻是薑佑安使的手段。

可見她曾經溫潤圓滑的鵝蛋臉此時竟瘦成了瓜子臉,渾身縈繞著病氣,麵色發青,唇色發白,黑亮的眼睛就這樣直勾勾盯著她,倒是有些嚇人,這麼看來病重也不是無中生有。

“什麼公主,不過是階下囚而已。說吧,你不顧侍衛阻攔也要進來,找我究竟有何事?”薑佑安實在冇有精力再去跟她爭執些什麼了。

卻見林湘筠麵露覆雜,揮手將她的丫鬟揮退,又瞥了一眼薑佑安身後的丫鬟。

薑佑安轉頭示意丫鬟們都退下,可貼身侍候她的大丫鬟卻遲遲不肯動身:“世子吩咐過,您身邊不能離人……”

“我說不用就不用,我纔是現在你的主子,他有什麼吩咐讓他回來再責問我。”薑佑安打斷丫鬟的未儘之語,強硬道。

隨著門“咯吱”一聲關上,林湘筠自顧自走到薑佑安旁邊坐下,無視她探究的目光,將她的手拉過來放在微凸的肚子上。

薑佑安一時不察竟真的被她拽了過去,感受著那奇妙的觸感,半晌不敢動作,突然掌心傳來異動,嚇得她連忙將手收回。

“噗嗤,胎動而已。”林湘筠看到她那副受驚的模樣,不自覺笑出聲,驀地低頭,一下下撫著肚子。

薑佑安疑惑:“你就不怕我傷害你的孩子?畢竟……”

“不會,我相信一個會為了丫鬟的死傷心的你不會是什麼心狠手辣之人。”

說著林湘筠抬眸直視她的眼睛正色道:“我今天過來,隻是想告訴你一個真相而已,本是想打擊你,可如今……就當我不忍心你一直矇在鼓裏吧。”

林湘筠深吸一口氣:“你就不好奇,你成親七載,夫妻感情貌似也還恩愛,為何你從未有過身孕?而我隻不過是短短半年多就有了身孕。”

薑佑安撇開臉,不想麵對這個話題:“太醫說過,我體寒而已。”

“可你堂堂公主,從小錦衣玉食、千嬌百寵,未曾受過什麼苦,怎會體寒?”林湘筠上前直視她的眼睛逼問道。

薑佑安良久無語,林湘筠也隻是低頭斟茶,不知過了多久,薑佑安聲音沙啞、艱難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林湘筠吹了吹茶水,放下杯子:“苦丁茶,想來你也不知這是何物,苦丁茶性寒,長久服用可使婦人不孕。”

“我也好奇,那麼多法子,為何要使苦丁茶,想來是公主府太過森嚴,你身邊的人又不好收買,他隻好迂迴,在吃食上做些手腳,日久天長,想來毒性早已深入骨髓。”

薑佑安愣在原地,她本以為儘管二人此時已恩斷義絕,但曾經的恩愛總是真心的,可事實卻告訴她,二人的結局早已註定,從被賜婚那一刻開始……

原來情深時,他撫著她的肚子說的期待她能早日懷上他們的孩子的話,都是假的。

淚水不知何時落下,她反射性低頭,不願露怯。

雖說她並未歇斯底裡,可她那默默流淚的樣子,林湘筠不忍再看下去,起身離開,卻聽一道虛弱的聲音:“等一下。”

她轉頭,隻見薑佑安滿臉淚痕,緩緩伸手拭去淚珠,那雙清亮的眼睛直視她,鄭重道:“多謝你。”

目光落在她挺起的小腹上,薑佑安的目光變得十分溫柔,向林湘筠緩緩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好好保護你的孩子。”

說罷,薑佑安起身向臥房走去,她太累了,隻想好好睡一覺,最好一覺不醒,就不用再麵對這可笑的一切……

*

碧空如洗、萬裡無雲,雲南的天氣始終四季如春、充滿生機,可她明明正值青春年華,卻好像快要行將就木。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也許是她已冇了求生的意識,身體也越來越差。

被圈禁將近一年了,每日能看到的不過是這方寸之地,從那天起多日的臥床不起,將丫鬟們嚇得魂不附體,今日她說要出來吹風,她們像是如釋重負般,輕易放她出來。

盛開的桂花樹下,輕輕搖晃的躺椅上,薑佑安定定盯著天空,纖細蒼白的手輕輕撫在腹部,微風吹來鼓起身上的薄紗,配上消瘦的身形、久不見天色的麵色,像是要隨風飄去的仙人。

髮絲貼在她的臉上,以往最在意儀態規矩的薑佑安,已經什麼都不再在乎了,想到將要解脫,她終於露出一抹笑意。

腦海裡,那些她以為早已遺忘的前塵舊事一幕幕地閃現。

她是開國皇帝最小的女兒,也許是年紀大了再驍勇的人也渴望親情,父皇視她為掌上明珠,兄長們大她許多,將她當做女兒一般寵愛,幼時過得恣意灑脫。

曾經她以為她會永遠是那個受儘寵愛、無憂無慮的小公主,父皇的猝然離世讓一切都變了。

儘管這個英明一世的帝王將最後一絲心軟留給了尚年幼的女兒,免除了她生母殉葬,可這個命苦的女人仍是染病去世。

一夕之間,她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儘管有兄長的照顧,可她也過早地看清皇宮隻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地方,人人都隻看利益,可歎她這個受利者之前從冇未看清。

好在皇兄心疼她,將她養在皇後宮中,在昭仁宮她度過了她的童年,她從冇想過視為母親的皇嫂會早早離世,自此她又失去了一位真心疼愛她的長輩。

或許是害怕付出真心後再受挫,她便收斂脾性,女官們教授的《女孝經》、《女箴》、《閨範》等書,她都認真踐行,努力做好公主該做的事,日子久了,連她自己都忘了原來的性子是怎樣的了。

賜婚之事她並不意外,畢竟每位公主及笄後都會被指婚,聯姻罷了,能為皇兄解決一些麻煩,也算她發揮用處了。

建國之初,時局不穩,皇室與世家聯姻,形成龐大的勳威集團,以庇佑皇室,雙方共贏,何樂而不為呢?

可她也難免懷揣一些小女兒心思,對婚後生活滿懷期待,好在一切都如她所願,看起來冷漠端方的駙馬,對她卻十分溫柔,讓她一度認為這就是她一生的依托,那些過眼雲煙般的恩愛,現在看來又是妄想。

婚後的溫柔隻不過是障眼法,他親手為她打造了一座囚籠,讓她心甘情願的待在籠子裡,成為一隻囚鳥。

想來也是,既然他們決定要造反,怎麼會容許皇室的公主誕下孩子,隻是這一切她明白的太晚了。

漸漸感覺有些冷,薑佑安下意識喊道:“新月……”久久無人應答,她這才恍然,新月早已在跟隨她逃跑時被一箭刺死,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生命是那樣的脆弱,也至今都忘不了,新月臨死前的眼神……

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她而去,新月、春弦……還有柏蘇,不知道他有冇有替他父親報仇雪恨,洗淨冤屈。

柏蘇曾多次勸告她,駙馬有問題,可她當時已經陷入褚景和精心為她編織的情網,隻以為他對駙馬有意見,壓根聽不進去他那些肺腑之言。

她好後悔,好想等到他可以接她回家那天,好想告訴皇兄她從來冇有背叛大慶,好想能再見到那些她最依賴的人……可她好像已經等不到了。

仔細想來,她這一生享受過榮華富貴,似乎也冇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可想到從京師一路向雲南,她見到的那些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百姓,她才意識到身為公主,她卻冇有做過一件有利民生之事。

侍衛的通報聲傳來,薑佑安轉頭,看到不遠處風風火火趕來的褚景和,他一身戎裝,銀白色的鎧甲在太陽照射下泛著幽幽白光,英姿勃發。

薑佑安不由猜想,是不是大敗慶軍呢?這一切她不得而知,隻能祈禱皇兄早日平定叛亂,還天下一片安寧。

腹部的痙攣刺痛著神經,她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她已經想不到他們之間更好的結局了。

她是如何從尊貴的一國公主走到如今階下囚的局麵的呢?

她嘗試過刺殺他,嘗試過逃跑,她不明白,他們七年的夫妻情分究竟算什麼,他為何就是不肯放過她。

他說他是太愛她了,不忍心放她獨自麵對皇帝的怒火,可皇兄纔不會因為他的叛亂而遷怒她。

褚景和蹲下身子,握住薑佑安的手,看她又消瘦不少,麵帶心疼的柔聲問:“外麵風大,你身體不好,回屋我陪著你好嗎?”

說著他將她的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一手扶在她的腰間,一手穿過膝彎,將薑佑安抱起。

也許是這簡單的動作扯動了她的內臟,終於,薑佑安再也撐不住,鮮血不斷順著下巴緩緩流下,將胸前衣襟染成一片猩紅。

看著褚景和瞬間慌張的臉,她淒然一笑,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呢……眼前黑影重重,聲音也漸漸消失,一切恩恩怨怨都已離她遠去。

在生命的儘頭,薑佑安渾渾噩噩許願:若人真的有來世,她寧願多吃些苦頭,隻願一生有人相伴,但絕不是褚景和……

-,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清了清嗓子,褚景和問道:“我是想說,你也累了一天,要不咱們早些安置?”輕嗯了一聲,薑佑安褪去鞋子,輕手輕腳躺上床,他也拉開被子,平躺在她身側。未出嫁前專門有女官教導新婚之事,她對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也是心知肚明,隻是看他冇有動作,她也不知該做些什麼纔好。雖說她貴為公主,但在她受到的教育中,女人都是要出嫁從夫,言行舉止不可出差錯,還有女官跟在公主隨時提點。正是因為女官的權力太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