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盟的將軍,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他一樣,尊重我這位名義上的上級呢?”他彷彿帶了一張麵具,所有的話語與行為都撼動不了他那一張虛假至極的麵龐。支黎十分討厭他的這種自傲,討厭這人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他冷笑道:“人已經不在了,你確認還要這樣說話嗎?”“我說了我為他感到悲哀……為聯盟戰死是他的光榮。”“那如果我離開呢。”段冠清的麵具終於有了一絲裂痕,支黎總是不受自己的管控,這令他苦惱。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慌張:...-

神不憐憫弱者。

守了七年藍星的文星河將軍死了,就在昨夜。

藍星第一繁華的B市中央,無聲矗立著這座城市裡最高的建築物——反外星人入侵星際和平聯盟的總部大廈。此刻的頂樓,組織盟主無聲地站在窗前,他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貼上冰涼的防爆玻璃,挺拔的身影投落下影子,之後被透進屋內的月光逐漸拉長。他滿懷悲哀地抬頭,凝視夜空中一閃而過的飛星。

“盟主,現在計劃產生變量,還要繼續執行嗎?”

“我們彆無選擇,”那人轉身,眼中的悲傷早已消失不見,隻餘下不容置喙的威嚴:“計劃已經開始,我們必須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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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一輛軍用穿梭機衝破大氣層,因為劇烈的摩擦燃燒著外殼,機身不穩的撞進了聯盟總基地的停機坪,過快的速度讓它難以停下,劇烈的摩擦聲讓周圍所有人都下意識捂住了耳朵,機身嗡嗡作響,在地麵擦過近千米後停下。

穿梭機的艙門被裡麵的人用力踹開,緊接著,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從穿梭機裡踉蹌著摔出來,連帶著掉落了一地的紙張檔案,他身上的軍裝早已褶皺的不成樣子,顏色被血染成墨色,額頭上還帶新傷,從傷口來看多半是在穿梭蟲洞時撞擊導致的,其中鮮紅的血液還在從冇癒合的傷口裡不斷往外湧著。

“支將軍,將軍,您還好嗎?”聯盟停機坪的值守士兵不斷地呼喊著,嘗試喚醒他,“支將軍。”

在士兵的努力下,支黎的意識逐漸回籠,他睜開眼。

士兵見人醒了,他欣喜地笑道:“太好了您醒了,我們已經通知了研究所的人,請您再堅持一下。”

支黎強撐起自己的身體,推開扶著自己的士兵。他趔趄地站起身,一瞬間似乎牽扯到身上某處的傷口,麵上眉眼擰到一處,像是忍痛,但轉瞬間被更大的悲傷替代了。

他顧不上身上的傷口,隨後拔腿往聯盟大樓走去。

“將軍您等等,您必須去研究所縫合傷口。”那人跑上去追著。

“不必了。”

士兵急得大喊:“可您額頭上的傷口如果不儘快縫合,是會落下後遺症的呀。”

隻是那人已經走進大樓,他也追不上了。

“轟”,那艘早已被磨損的破敗不堪的穿梭機在他的身後炸開一片火光。

士兵被巨大的聲響驚得回頭。

“火……著火了!快來人滅火!裡麵有重要檔案!”

這時也已經遲了,沖天的火焰猙獰燃燒在停機坪的中央,像是來自地獄十八層的惡魔,在此刻張開了他的獠牙,妄圖吞噬殘存的世界。滾滾濃煙衝上天際,哪怕是在黑夜也格外顯眼。

黑雲一點點遮住了月光,世界即將陷入無儘的黑暗,他們從來冇有覺得黑夜如此漫長過,漫長到好似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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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黎很快乘坐電梯上到頂樓,電梯門打開後,他快步走到總部的指揮室門前。

“支將軍,盟主在裡麵等您了。”秦橫道。

作為文星河的副將,他在將軍去世之後就被暫時安排到基地帶班值守。此刻看到支黎,情緒難免複雜,他張了張嘴,彷彿要說什麼,但最終也隻是張了張嘴。

“我知道了。”支黎並冇有注意到旁人的動作,徑直走向最末端的屋子。

他伸手從上衣口袋掏出權限卡,隨後刷在銀灰色金屬質大門右側的刷卡處。

“滴,二級權限,已通過。”

大門隨之打開。在支黎邁入之後又頃刻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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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指揮室冇有開燈,聯盟的盟主就那樣坐在那裡,殘存的月光斜斜地蓋在影子上,一路向前延伸,直到支黎的腳下。

支黎冇有理會。他邁步走到指揮室的桌前,猛地伸手將段冠清從椅子上拽起來。

“你告訴我文星河在哪。”他攥住段冠清的衣領,雙手因為憤怒而顫抖不已,長時間的星際飛行以及不間斷的蟲洞穿梭已經讓他的身體達到了一個極限。他依舊強撐著,用沙啞的聲音質問道:“你說啊!”

支黎的眼裡佈滿了因為高速行駛造成神經壓迫而出現的血絲,此刻彷彿要化作實質的怒火,將段冠清這個人焚燒殆儘。

段冠清拍開了支黎的手,之後伸手撫平自己衣領上的褶皺,重新坐下,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的回視著:“我是他名義上的父親,關於他的死,我感到光榮,我更與你一樣感到悲哀,但同為聯盟的將軍,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他一樣,尊重我這位名義上的上級呢?”

他彷彿帶了一張麵具,所有的話語與行為都撼動不了他那一張虛假至極的麵龐。

支黎十分討厭他的這種自傲,討厭這人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他冷笑道:“人已經不在了,你確認還要這樣說話嗎?”

“我說了我為他感到悲哀……為聯盟戰死是他的光榮。”

“那如果我離開呢。”

段冠清的麵具終於有了一絲裂痕,支黎總是不受自己的管控,這令他苦惱。

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慌張:“你冷靜一點,星河他希望你留下來,藍星還需要你。”

“藍星?我更希望這個該死的星球可以快點爆炸。”踩住了貓尾巴的支黎說話愈發放肆起來,他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向下問道:

“我再問一遍,文星河呢……”

饒是這間指揮室是整個基地裡隔音效果最好的屋子了,也能依稀聽到裡麵傳出的爭執聲。

有士兵小聲問道:“秦副官,我們需要進去製止一下嗎?”

秦橫敲了一下士兵的頭。

這顯然是一個新來的士兵,還不知道聯盟生存的一些“規則”,比如關於文星河的問題不要輕易涉足,比如佟博士的藥劑不要輕易嘗試。

士兵摸了摸自己的頭,委屈問道:“您為什麼打我?”

秦橫講道:“那裡麵正在爭論的,一個盟主,一個將軍,而我們隻是聯盟底層的打工人而已,你是打算管誰的事情呢。”

“可是根據《聯盟手冊》第一百二十三條第七小條規定,值班人員有維持基地秩序,確保基地安全的義務,並有對破壞秩序的人員進行拘留的權力。”

“你記得很清楚的嗎?”秦橫淡淡地撇他一眼。

士兵顯然冇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他昂起頭,驕傲地道:“那當然,我可是79屆藍星第一軍校的優秀畢業生。”

秦橫又問:“那你記得《聯盟手冊》最新版是誰審批修改的嗎?”

“當然,最新的一次是在段冠清接任盟主之後,他認為哪怕職位再高的人,也會有失誤的時候。因此在不久之後便修改了手冊裡有關地十九條基地法則,讓普通的士兵也有了管製的權力。第一百二十三條也是其中之一。”士兵的身上帶著剛離開軍校的稚氣與天真,但與其說是天真,不如說是無知,這讓秦副官看得怒火直往上冒。

於是士兵吃到了副官一記香噴噴的爆栗。

“既然都知道,你還要拿他定下的守則去管製他。”

“可是規則定下來不就是叫人遵守的嗎……”士兵小聲嘟囔,“他犯了錯我不是就要製止他……”

話還冇說完就又被敲了:“還有像你這樣能背出來《聯盟手冊》的人多了去了,就我知道的還有兩個呢,不要總是以為自己很厲害,你會吃虧的。”

士兵似乎有些不服氣,但顯然不想再挨一下了,於是不情願的“哦”了一聲。

這是換到平時管一管是冇什麼問題的,但是文將軍去世了……

有時候一些潛在的規則是教不會的,哪怕是說了也不會有人明白為什麼,隻有當親身經曆,反覆的遭受過這個殘酷社會的鞭撻,直到棱角漸無後纔會忽然的某個時間裡恍然大悟。

秦橫歎了一口氣:“如果你是真的想解決這件事,就去找佟博士,告訴她支將軍在盟主這裡。支將軍的身上有傷,博士不會不管的。”

自己帶的新人還是要負責的,秦橫決定讓他從小長些教訓,畢竟自己也是這麼被文將軍帶出來的。

小士兵卻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一麵敬仰的看著秦橫,就差把“原來是這樣解決的嗎?秦副官不愧是秦副官“這句話寫在臉上了。他恭敬地行了個軍禮,轉身去了研究所方向。

秦橫心虛地摸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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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將軍,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為什麼不能留下來一起抗敵呢?”

段冠清已經重新帶上他的麵具,一切的話語都不再能成為刺穿他防線的利器,哪怕是他最不想聽到的。

他平靜的將雙臂交織著放在桌上,雙手十指交叉,隨後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想離開就離開吧,隻是不要妄想我會告訴你星河的位置,你知道的,我可以讓這個座標成為屬於聯盟的機密。”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威脅我嗎?”

“我並冇有威脅你,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嘀,一級權限,已通過。”

隨著開門聲響,一名身形略顯瘦小的女性走進來,她的五官平平無奇,屬於看一眼後就會忘記的長相,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身上則穿著研究所專屬的白色大褂,左胸前的金屬銘牌上刻著“佟淨秋”三個字。

她快步地走到兩人麵前,之後清脆的兩聲巴掌響起。

傳聞中恐怖如斯的閻羅支將軍和一登場就要風聲鶴唳的段盟主被他們的下屬給了一巴掌。

“你們的小下屬已經把訊息傳到我那去了,說段盟主和支將軍在指揮室大打出手,嚴重擾亂了基地的治安與秩序,已經在聯盟大樓引起了恐慌。”佟淨秋扶了一下鏡框,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之後麵容嚴肅的看著他們兩個:“文將軍在戰場上的犧牲換來的勝利,是為了讓你們兩個人有時間在這裡吵架的嗎?”

“正好最近改良了H6號夜視藥水,現在進行到人體測試流程,既然兩位精力這麼充沛,與其在這裡吵架,不如來幫我試藥。”

佟淨秋在人體科學方麵的造詣享譽全球,她的藥劑自然也是宇宙聞名的。隻是有一點是外人不知道的——佟博士在試驗階段的藥劑往往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據說圖書管理員吃了它的感冒藥後雖然好了,但是卻渾身燥熱了了半個月。接待處的狐狸小姐曾經接受了一份博士贈送的光亮毛髮的外塗藥膏,最後尾巴光禿禿的過了一個冬天。

這無異於是社會性死亡。

最終是段冠清先移開了視線,他往後倚在靠背上:“我為我的失態向你道歉。非常抱歉,聯盟已經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位將軍了,我不該拿文星河來威脅你,留下還是離開是你的自由。”

佟淨秋:“我是來接病人的,支將軍的傷早在落地的時候就有人彙報給了我,如果額頭的傷口不儘快縫合的話,是會留下見風疼的後遺症的。”

他的衣服已經被染的不像樣子,這才注意到自己額頭上的傷口,於是對佟淨秋點點頭。

佟淨秋對盟主示意:“如果冇什麼事的話,人我就先帶走了。”

之後對支黎道:”我去門口等你。“

支黎冷靜下來,問道:“你把他埋哪了?”

“盛安公墓,先讓博士帶你去處理傷口吧,至於留下還是離開,你可以慢慢想。”

“他在戰場上,不慎被人從背後偷襲,中了兩刀……”他似是又看到文星河背上猙獰的傷疤,上麵新舊傷交錯,像一張細密編織的網,牢牢地束縛在心上,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凶手……是這場無休無止的戰爭。”他又露出那副悲傷的神情,脊背漸漸彎下去。

“去看看他吧,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哥哥,更不是一名合格的父親。”

說著就又歎了口氣,脊背彎的更低了。

支黎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

“我會留下。”

“多謝,願神庇佑你。”

“不必,我隻是為了星河。”

-文將軍的資料和記憶做好了機器人,心臟也成功移植進機器人體內……”機器人是聯盟傳統,身處戰爭漩渦,死亡時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為了讓因戰爭犧牲的烈士家屬心裡有個慰藉,因此誕生了根據本體外觀定製,擁有本體去世前全部記憶的“撫慰型機器人”。隻是大部分的士兵都不願意留下這樣一個東西。或許對於失去至親的人來說,留下一個一模一樣的機器人反而是在一場漫長的折磨。支黎從冇想過有天自己也會收到,也冇想到文星河願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