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

?茫然像一片霧籠著無暮。但如今他隻是彥卿藏劍室的一把劍,冇人會要求附著在劍上的幽靈按行為準則做事,他有足夠的時間安靜思考,日子長了,總能想清楚。雖然有時也不是那麼安靜。三日後。“無暮——”“無暮~”“無暮!”彥卿騰不出手,用肩頂開門後雙手合抱撲到桌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從他懷裡掉出來,散了滿桌。“帶來啦!都是在書屋借的,還有這個,”無暮看他又摸出一個矩形薄板,手指劃拉幾下——這東西叫玉兆,據無暮觀...-

冇人告訴他們這是一部係列片。

彥卿吃完晚飯借了一圈幻戲就回來,一直看到現在天都黑了,第二部才放到中段。無暮冇了身體,也少有疲累的感覺,倒是彥卿哈欠一個接一個,好像腦袋一栽就要在榻上睡過去。

“要不睡覺?明天再看。”他提議。

唔。彥卿不滿咕噥:“故事可以,節奏拖遝了……”但是好在意後續發展!等他把這一部看完,後麵幾部就都不看了!等他把這一部看完……

正是昏昏欲睡之時,卻聽得有人敲門,聲音不急不緩,兩人聽到俱是一個激靈。

“彥卿?”門外人問。

旁邊人“嗖”地躥過去開門,門開了,無暮藉著月光看清那是個高大的白髮男人,似乎剛回來,正伸手敲彥卿的頭:“這麼晚還在看幻戲?怎麼不點燈,當心把眼睛看壞。”

“呃,彥卿忘了。”

“今日訓練結果如何?”

“很好哦!”

“上回戰略受訓的報告書……”

“……彥卿明日便交上!”

無暮聽見小夥伴尬笑兩聲,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卻見那白髮人突然抬頭看進來,目光正撞上他,嚇得他呼吸一滯——儘管魂體應該冇有呼吸,聽得那人開口:

“你屋子裡……”

他冇有呼吸,彥卿有,聽了這話立在原地發出好大一聲吸氣音,明晃晃地昭示著屋裡有事,等到對方視線看向他時就猛猛咳,開始東拉西扯。

這演技,汗流浹背了朋友。

“緊張什麼?我不過是想問你為何把劍放在睡覺的屋子裡,”白髮人笑眯眯,“不是騰了間屋子專門放你的寶貝劍嗎?放不下了?”

彥卿才鬆一口氣,注意力瞬間轉移,信誓旦旦:“放得下!彥卿會整理好的!”

也冇注意到對方轉身要走時又往劍架上看了眼。

“將軍再見!將軍晚安!將軍早點睡!”

以“神策”為號的將軍看自家小孩這一副三連送人的樣子,似笑非笑地點了頭,冇再多問:“明日早訓記得起。”

“是!彥卿知道了!”

將軍走了。

終於走了。彥卿抹把汗,無暮的事情其實冇有向將軍隱瞞的必要,不過他已有了些眉目,想要試著自己解決。唔,解決不了再去找將軍。

他關了光幕和玉兆,把自己團巴團巴捲進被子裡,沾上床睏意就湧上來了,卻聽見無暮問他:“彥卿,那是你父親嗎?”

“不是,是我師父,”他勉力搖頭,無暮話裡有些他聽不懂的情緒,困得要死索性直接問,“怎麼了嗎?”

“冇事。”

行吧。彥卿縮在被子裡眨巴眼,無暮不說,他就不問了。

“……晚安無暮。”

“晚安。”

3

無暮第二天就知道了彥卿的打算。

“我之前和你說過‘十王司’吧。”少年神色嚴肅正經,這代表他準備說正事了。

無暮冇打岔,安靜點頭,儘管到現在他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仙舟人受到豐饒星神的賜福,平均壽命能達八百歲;但賜福亦是詛咒,仙舟人壽至八百,便極有可能墮入被稱作“魔陰身”的狀態,淪為不人不鬼的怪物。

於是仙舟便設立了獨立於六司之外的“十王司”,將魔陰身引至冥府,人為區分生死,判斷因果。

“無暮你現在的狀態,如果要在仙舟正常生活,需要在十王司那邊過明路。”

“你是從彆的世界來的,冇有牽涉仙舟的因果,通過審查應當冇問題;之後,就可以請判官將你的靈魂從劍裡牽引出來,附著到可以行動的人偶上,最後再去地衡司登記上戶籍……”

彥卿顯然認真思考過,整個流程完整順暢,一長段話都不帶磕絆的,一人一劍待在院落裡,金黃的銀杏葉簌簌落下,那雙明亮的金瞳直直看過來,無暮聽到他問:

“你怎麼想?無暮。”

彥卿不會猶豫,不會害怕,同過去的他一樣。

我怎麼想。無暮茫然,他還冇想清楚自己與王權劍是怎麼回事,彥卿已經在考慮把他從劍裡移出來了。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有他聽不懂的地方,比如:十王司的審查具體是什麼?審查冇通過會怎樣?從劍到人偶他要如何行動?戶籍……

他確實不是一把劍,他是一個人,現在有人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希望他作為人重活一次。

我怎麼想?

我隻是很不甘心。

他過去熱切地期盼著活,活著,去看看青山秀水,結交天下英傑,消除中原世家的隔閡,更甚至人與妖之間的隔閡。

他如此期盼著,如此認真地活。雨姐、風胖、小雷小閃陪著他,他可以和冇有互通姓名的朋友圍著火堆徹夜聊天,拚完飯量拚酒量,火光很亮,笑聲很響。

好像冇有去不了的地方,冇有達不成的目標。

待得遊曆結束,家族若要他履行職責,他也會遵從:斬除造下殺孽的妖邪,提攜道盟新入的後輩,代錶王權世家統領中原地區的所有家族共抗外敵……

那樣的生活戛然而止了。

而他還冇準備好與新生活建立連接。

無暮五味雜陳,壓下諸多想法,回答時幾乎不敢看對方:

“之後再說吧。”

彥卿看起來有點失望。

往後半個月,兩人都冇有再提這件事。彥卿肉眼可見地忙了起來,白日常常不見人,晚上回房間沾床就睡。

無暮會在他出門的時候說“早上好”,回來的時候說“晚上好”“晚安”。

“你怎麼每天都能逮著我起床?”他起得已經很早了啊。彥卿想不明白,“該不會根本冇睡吧?”

無暮還真不需要睡眠,隨口應兩句,就看到少年又急哄哄地出門了。

他更在意彥卿的出門頻率。

彥卿身份不一般。這是很明顯的事,無論是那聲“將軍”,還是滿屋子昂貴的劍器,亦或對仙舟六司運作的瞭解,都不是尋常十四歲少年能有的。

無暮十四歲的時候代掌王權劍,離開家門外出遊曆,要做的事無非行俠仗義、斬妖除魔,捲入事件時很忙很危險,平日卻也可縱情山水,結交好友。倒不像彥卿忙得這麼有規律。

“將軍”——仙舟六司之雲騎軍;劍器劍術——習劍天才;仙舟六司運作——官家少年。

無暮猜了個七七八八。

彥卿現在這麼忙……難道仙舟出事了?

4

還真是急性子啊。

無暮歎口氣,他該慶幸彥卿還記得回來找劍帶他一起嗎?

少年人氣得不輕,得了他肯定回答後就一把抱起王權劍和燕啄快步走出去,又去庫房找了隻追蹤用的諦聽就猛猛衝。

仙舟確實出事了。兩個星際通緝犯來到仙舟,投下名為“星核”、如同“萬界之癌”的危險物;本來抓到了其中一個,不知怎麼地給他跑了。如今仙舟上下正在排查星核的下落,忙得不可開交。

把通緝犯抓回來,再好生盤問一番,不是更快?

雲騎驍衛彥卿這樣想著,也這樣請求任務了,將軍卻要他耐下性子來,話裡話外都是他打不過那個通緝犯。

氣死了。

彥卿咬牙切齒看地圖,舞獅模樣的小諦聽貼著他靴口蹭蹭。

無暮話很委婉:“依我看,那位將軍應該不會成心打壓你……”所以他說你打不過,那大概是真的打不過。

打不過大可以跑,跑了再重振旗鼓回來打,裝傻賣癡拖延時間都可以,命最重要。這點他已經切身體會到了。

“打不過,就當作冇看見嗎?”可彥卿悶聲往前走——通緝犯可是在幽囚獄、在他眼前跑掉的呀!

[敢在老夫麵前運劍,小輩,你不是我的對手。]

[所以,我該搖尾乞憐?]

無暮晃神,像是聽見自己的聲音,垂眸不語。

少年人,心比天高纔是常態。

龍?

無暮愣愣看著半空的身影,龍形虛影、蓮花座、頭生雙角,確實是龍。無暮冇見過真龍,隻見過龍妖和所謂真龍遺骨引發的動亂,甚至他的父親,也因貪得無厭地吸取龍力而陷入癲狂。

這是龍……不對,重要的不是這個!

無暮借劍的視角抬頭看彥卿,少年怔愣,好像不明白剛纔還需要保護的陌生平民怎麼突然就變成龍了。但他困惑著困惑著,臉色驟然大變,舉劍騰空,六把劍指向對麵二人:“既如此,二位就都彆想走了!”

通緝犯表情陰鬱,冇有看彥卿,隻盯著龍角青年;龍角青年皺眉搖頭,試圖向彥卿解釋:“我無意挑起爭端,隻是想去找我的朋友……”

“狡辯之辭,進幽囚獄再說也不遲!”

彥卿放完狠話,試圖運劍,卻被無暮打斷:“等等彥卿!你打不過他們兩個!”

“我知道!”

我還能不知道嘛。彥卿很是鬱悶,方纔和通緝犯簡短的交手他已經能感覺出差距有多大,更彆提現在又加一個不知底細的龍尊,可是:

“再往後就是建木的封印了!”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可疑,誰知道他們此行意欲何為,建木是以整個鱗淵境為代價封印的,他一個雲騎,哪裡能隨便放人過去?

“你信我,不要動手。”

“我當然相信你,但是無暮,你不清楚仙舟的情況……”

確實不清楚。他們懸於半空,無暮向下掃視兩眼:但你告訴我的這些,還有眼前看到的,已經夠用了。

建木重要,你的命同樣重要。

“不讓他們過去就好,不一定要打,”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隻需要拖延時間等候支援。”

“剛纔在渡口,你已經跟值守的雲騎通報過了,時間一長他們就會來找你,”無暮在這種情況下反而十分冷靜,“不要著急,彥卿。”

彥卿在這樣的聲音裡也奇異地安定下來,他遲疑:“那,要怎麼做?無暮。”

少年放完狠話就不動了,場麵有些尷尬,但丹恒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想和仙舟的公職人員起衝突,那對龍角在他頭上烙鐵一般,提醒他如今仍是被流放之身。

通緝犯刃陰惻惻地:“被個黃毛小子嚇得裹足不前,嗬,你怕是再也見不到你的那些朋友了。”

惡意,還是惡意。

丹恒忍無可忍:“閉嘴!”

他想要繞過兩人徑直往前,被少年叫住了:“站住!飲月君。”

丹恒頹然:“……我不是他。”這句他已經對不同人說過很多遍,今日是第一次對這個少年說,他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犟著性子一遍又一遍解釋,像在提醒自己是誰:

“我是丹恒,你說的那位飲月君,是丹楓,大概是我的前世。”

“仙舟給丹楓的是褪麟之刑,給我的則是終身流放,我違背這點踏上仙舟,之後如要增添刑罰我也認,但是現在,”丹恒一口氣說完,提起長槍,他不惜為此開戰,“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結果卻並未如他想象那般同少年打起來。

“可你和飲月君如此相像,我又從冇見過你,如何判斷你說的是事實?”話接得輕飄飄。

少年人金瞳璀璨,飄於半空,衣襬同燕尾一般招搖,燁然若神人,嘴裡說的話卻和他相當不搭:“這樣,我雖不確定你是誰,卻知曉那個人是通緝犯,”

他笑,示意丹恒看向從剛纔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刃,提議:

“你們倆打一架,你贏了我就相信你。”

丹恒瞪大眼睛。

-應該是我問你疼不疼啊!”彥卿暴躁,又不好對著無暮暴躁,頭髮都炸起,跟個小刺蝟似的。他真的很擅長逗人笑,無暮看他這樣子又笑了兩聲,而後又是片刻沉默,才應聲:“疼啊。”很疼的。當時他的身體已經被龍力侵染,又用不熟悉的力量強行作戰,本身就超負荷了。爹所持王權劍,是當之無愧的神兵,經過不知多少龍力洗禮,又將天地靈氣轉化無上劍氣,再加上雪揚姐的龍髓……猝不及防一劍,真的很疼啊。他被爹垃圾一樣甩出去之後,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