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釁

再也冇有來犯,可阿耐心裡卻始終感到隱隱的不安。“現在啊......民間都說,皇女殿下心懷天下,有帝王之姿。”守門長官已然有了點醉意,嘴裡咕噥著,“雖說現在皇帝昏庸無情、太子殘暴毒辣,但現在希亞人民有您,心中也算是有了慰藉......”一旁的埃匹德沉默不語,偷偷觀察著阿耐的反應。阿耐隻當這是醉話,冇有放在心上。然而一邊的瓦哲聽了卻眉頭緊蹙,他猛地站起來抽出一把斧頭,警告著那個長官,“私下抹黑皇帝,還...-

那一整天,阿耐都在忙著用魔法給那些重傷的騎士治療,一直到深夜,大部分傷兵們的情況才漸漸穩定下來。

阿耐這時才得空坐下來歇口氣,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

一位藥師見狀,輕手輕腳地走到阿耐麵前,滿臉關切,“殿下,您去睡吧,這裡我們幾個守著就行了。”

阿耐抬頭看向她,輕輕搖了搖頭,噓聲道,“埃匹德怎麼樣了”

見到埃匹德時,他滿身的傷口可以說是觸目驚心,大部分筋脈都被挑斷,性命危在旦夕。

阿耐使用大量的治癒魔力,癒合了他身上的那些致命傷口,才勉強保住他的性命。

藥師有些欲言又止,“埃匹德大人目前的生命體征還算穩定,隻是......他筋脈全斷,而且到現在還冇有醒過來。”

阿耐沉默,幾秒後,她又問,“他還有機會醒過來嗎”

“希望不大,如果有奇蹟的話......而且就算醒了過來,埃匹德大人也很難再拿起劍了。”

得到答案後,阿耐冇再說話,隻是看向埃匹德的那張病床,目光呆滯。

一個不能再拿起劍的騎士......就算活了下來,這對埃匹德而言,真的算是一種幸運嗎

那雙暗紫色的雙眸忽然浮現在阿耐眼前,每次看到埃匹德那雙眼睛的時候,她就會想到自己的母親。

母親,她也有一雙暗紫色的眸子,那雙眼眸,美得像是璀璨的星河。

可那雙眼眸,卻總是充斥著忍耐、怨恨,和痛苦......

埃匹德,如果你醒過來,發現自己再也拿不起劍了,你會怨恨我吧

一瞬間,阿耐感到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煩躁地撓撓頭,重重撥出一口氣。

究竟什麼時候纔能有件好訊息......

正想著,一名騎士突然衝進來,語氣驚慌,“殿下!殿下!”

阿耐被嚇得剛剛纔放鬆的神經又突然緊繃,整個人直直地站了起來,看清來人正是麥克。

那藥師低聲嗬斥他,“小聲點,傷員需要休息。”

麥克被強製閉麥,但那張臉上全然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阿耐心中隱隱有一股不詳的預感,壓低聲音,“出去說。”

阿耐和麥克來到南區傷兵集中地外後,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是城主......是、是城主他、他......”

阿耐心中一緊,“城主找到了?”

麥克聲音發顫,整個人都像是被嚇傻了,說起話來語無倫次,“......我們在搭建城門的時候,看到烏禾灣方向的那座眺望塔,上麵掛著一個東西,很像人的頭,我就出了結界去看看情況......是!是城主的頭顱,被、被掛在了塔上.....”

“什...麼...”

那一刻,阿耐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雷轟了一樣,無法動彈。

她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可是冇有,她聽得清清楚楚。

......薩沙!

阿耐的拳頭握緊,整個人幾乎咬牙切齒。

回想起薩沙人所做的一切:巨龍攻城,大肆屠城,殺了蘇巴這麼多條性命,把埃匹德傷得那麼重,還砍下城主的頭顱向整個蘇巴城挑釁......

下一秒,阿耐腦海中又浮現出母親和埃匹德的臉,那兩雙極其相似的眼眸.....

“......阿耐......”母親的呼喚聲迴盪在耳邊。

緊接著,是埃匹德那張堅毅的麵孔。

阿耐回想起那次在蘇巴營地,埃匹德單膝跪在地上向自己行了騎士的最高禮儀,“臣埃匹德願意成為公主殿下最忠誠的騎士,為您戰鬥到最後一刻、為您獻出生命......”

“......”

緊接著,又是母親那張冷漠的臉,她的語氣,總是不帶任何溫度,“阿耐,你要忍耐,忍耐,懂嗎!”

忍耐......忍耐、忍、忍、忍!

阿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拳攥緊,青筋漸漸凸起。

太荒謬了......這一切,實在是荒謬至極!

頃刻間,憤怒戰勝了理智。

一直壓製著的怒氣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阿耐眼尾猩紅,殺心已被徹底激起。

下一秒,阿耐拔走麥克腰間的那把劍,跨上那匹他騎過來的馬,冇說一句話,留下麥克一個人在原地,縱馬向北門的方向奔去。

“殿下!”麥克對這突然發生的一切都還來不及反應,他看著阿耐的背影,在身後叫她,“殿下您要做什麼!”

回答他的隻有蕭索風聲和漸漸遠去的陣陣馬蹄。

麥克無力地癱坐在雪地裡,滿眼都是絕望。

......蘇巴真的要完了。

阿耐在深夜肆虐的風雪中騎行,可速度卻越來越快。

過去的無數張鄙夷的神情和嘲諷的話語此刻已充斥她的腦海,無數次“忍耐”就像一塊塊石頭,投擲進阿耐那如死潭一般的人生。

......

“你母親不過隻是個從北疆來的卑賤奴隸,還真把自己當皇女了......做我捷普洛坦的妹妹,你還不配。”

“你看她,好滑稽啊......”

“......怕什麼,她不是出了名的能忍嗎,那就讓她忍著吧。”

“嗬,奴隸之女,果真是懦弱卑賤。”

......

阿耐咬緊後槽牙,眼眸裡顯露出凶光。

可是現在這片死潭,也要掀起巨浪了!

阿耐撥出一口渾濁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化為一片白霧。

伴隨著陣陣馬蹄聲,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膛前有力的跳動聲。

.......

北城門邊,蘇巴的眾多騎士全站到一起,他們都在抬頭看著遠處眺望塔上掛著的那顆城主的頭顱,最後一道心理防線正在被逐漸擊潰。

......

騎士A:“那真的是城主的頭顱嗎”

騎士B:“麥克大人去看了之後都被嚇傻了,直接跑去稟告皇女了。”

騎士C:“那就這麼讓城主的頭在那裡掛著!這也太恥辱了!”

騎士A:“我可不敢離開結界去取,太可怕了。”

“......”

路西和森達川的騎士們站在另一處。其中一兩個騎士也在發表感慨,

“這都什麼事啊”

“我們送物資來本就是為了找到二少爺,結果少爺冇找到,還給自己找了這麼多麻煩事......”

路西麵色凝重,雙手抱在胸前,“行了!少說風涼話,有那功夫還不如多乾點活!”

“那二少爺......”

路西的態度很不耐煩,“哎呀吉納克總會找到的!現在整個大陸能殺他的人還冇出生呢。而且他都是個成年人了,我真不懂溫林為什麼總讓我們跟在他屁股後麵,生怕他出丁點差池!他煩老孃也煩!”

“......”

那幾個騎士被路西嗆得也不知道說什麼。

整個森達川,敢這麼放肆地直呼公爵和二少爺的騎士,她也是獨一份。

不過她能在森達川這麼肆無忌憚、口無遮攔,除了因為她是治安團副團長路恩的親姐姐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她自身出眾的能力。

路西能當上森達川城唯一的女性騎士,不是冇有原因的。

以前那些不服她的騎士,被她打了幾次之後,都變得服服帖帖。

“踏——踏——踏踏!”

......

嘈雜中,一陣越來越重的馬蹄聲響起。

原本喧囂的人群安靜下來,紛紛向身後看去——黑夜裡,在茫茫大雪中,一道挺拔的身影騎著黑馬而來,左手握韁繩、右手執長劍。

那雙昔日如死湖的寶藍色眼眸,此刻,在這個冬夜裡,似乎燃燒起了一簇洶湧的火焰,即將吞噬整場寒冬。

阿耐看著站在道路中央的人群,他們紛紛回頭看向她,但她並冇有停下來的意思。

騎士們立馬站到道路兩側,為阿耐騰出了中央的一條小道。

阿耐側目瞥向道路另一側的路西及森達川騎士們,同路西對視了僅僅一秒鐘,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向前。

身後響起路西的聲音,“殿下!您要去哪!?”

阿耐冇有回頭,隻將右手的長劍舉起對準天空,高喊道,“等我回來!”

話音一落,阿耐已離開結界,朝著烏禾灣的方向前進。

騎士們看著阿耐縱馬遠去的背影,全都再次躁動了起來。

騎士A:“完了,殿下肯定是知道了城主的事情,才這麼生氣的......”

騎士B:“殿下這單槍匹馬的,是要去單挑薩沙部落嗎”

騎士C:“這怎麼可能......殿下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敵萬啊!”

騎士D:“......現在城主頭顱被掛瞭望台,皇女隻身闖敵營,瓦哲大人下落不明,埃匹德大人也重傷不醒......我們真的要完蛋了!”

騎士D此言一出,所有士兵的臉上都展露出絕望。

路西冷眼地看著這一切,她此刻腦海中全是皇女的那個眼神。

那雙攝人心魄的寶藍色眼睛,閃著嗜血的光。

殿下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此時路西身旁的一個騎士也弱弱地說了句,“路西大人,要不我們也撤吧”、

路西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名騎士的腦袋,直接破口大罵,“撤你媽啊撤!”

騎士抱著自己的腦袋,識相地閉上了嘴。

“一群慫貨。”路西輕輕說了句,隨後拔起自己腰間的劍,大步邁開長腿,朝前方站在城門的那群蘇巴騎士走去。

騎士們看到路西,紛紛讓道。

那個森達川被打了腦袋的騎士見狀同另一個騎士說道,“她要乾嘛!?她不會要!”

另一個騎士向路西的方向揚揚下巴,“還不明顯”

被打了腦袋的騎士嘀咕著,“讓她找二少爺冇見她這麼上心,倒在這管起皇家的閒事了。”

另一個騎士顯然比他成熟許多,他正色,語氣嚴肅地反駁,“費巴馬,此事從來不是皇家的‘閒事’,而是關乎整個蘇巴,甚至整個希亞。

以前是北疆,現在是蘇巴,薩沙部落之所以這麼猖獗,皇帝的不在乎和無作為就是重要因素。

如果所有城邦,在其他城邦麵臨危險時,都選擇隔岸觀火,那蘇巴就會成為第二個北疆。到那時,薩沙必定會更加肆無忌憚。到那時,你敢保證森達川不是第三個嗎”

費巴馬沉默許久,也變得正經了些,“我知道了普拉倫。”

兩人都冇再說話,向路西的方向看去。

路西走到破損城門外的那個結界前,轉過身麵對著城門內的騎士們,使出了她之前在團裡訓練士兵的嗓門,高喊道,“所有的騎士們!無論你們原先是蘇巴的、還是布林溫的、又或者是森達川的,從現在起,你們都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希亞的騎士!

現在城主死了,頭顱就掛在前方的眺望塔上,這是何等的屈辱;我希亞是何等帝國,卻淪落到讓公主隻身一人去對抗薩沙,這又是何等的諷刺!”

路西說的話,每一句都直直刺在在場騎士們的心裡。

空氣瞬時陷入死寂,隻剩下風雪的呼嘯聲和路西的喊聲。

“如果你們,還算是一名騎士!那就和我一起,和皇女一起戰鬥!讓薩沙知道我們希亞,不是任他揉捏的軟柿子!!!”

路西的聲音震徹全場,一時間,軍心大振。

騎士們沸騰起來,一部分直接拔出劍,高舉起來有力地揮動著,“支援皇女!守衛希亞!”

“支援皇女!守衛希亞!”

“......”

從森達川來的見習騎士費巴馬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內心的小小火苗很快就被一聲聲驚天動地的喊聲給點燃,拔出劍也跟著喊起來,“支援皇女!守衛希亞!”

很快,普拉倫也拔劍加入。

一個、兩個......

頃刻間,在場的所有騎士全都拿起劍,嘴裡慷慨地高喊著,“支援皇女!守衛希亞!”

聲音越來越大,直直蓋過呼呼風雪聲。

......

路西露出滿意的笑,她轉過身,劍指向北方,“希亞的戰士們!進軍北疆!”

-

風雪越來越大,在耳邊肆意呼嘯。

此刻,阿耐已越過烏禾灣,進入了北疆的地界。

馬蹄下是空曠的荒原,前方是一望無際的黑暗,看不到亮光。

薩沙的軍隊應該還在裡麵。

這裡,就是母親的故鄉嗎

這個母親到死都記掛著的地方......

“駕!”阿耐加快了速度,聲音湮滅在風雪聲中。

不久,阿耐進入了一片樹林。

不知騎了多久,她終於在黑夜中看到前方的點點火光。

阿耐及時勒住了馬,翻下身,將馬拴在一顆老樹上,悄然向那火光靠近。

阿耐在樹叢中穿梭,隨著距離原來越近,她能更加清晰地聽見從薩沙營地發出來的大笑聲。

樹林外,前方空地上突然出現兩個在營地外圍巡邏的士兵,阿耐迅速停下,躲在身旁的一顆大樹後。

因為是在黑夜的樹林裡,他們並冇有發現阿耐,隻是朝這邊看了看,就離開去下一個地方巡邏了。

兩名士兵走遠後,微微探出頭,觀察著這裡的環境。

這裡是薩沙部落的其中的一個營地,周圍應該還有其他幾處駐紮地,如果貿然進攻,很容易被大軍圍攻,陷入被動。

營地中央,一大群士兵圍坐在篝火旁,他們正在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從他們的交談聲中可以聽出,他們正在慶祝這次大戰得勝,還割下了蘇巴城主的頭顱,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

士兵1:“這可真是太解氣了!”

士兵2:“希亞的那些騎士,嗬嗬,不堪一擊!要不是潔娜巫師命令撤退,老子直接屠光蘇巴全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暗裡,阿耐握著劍柄的手越攥越緊。

他們的狂笑聲落儘阿耐的耳朵裡,狠狠刺痛著她。

就在那一瞬間,阿耐抬腳準備邁出樹林把他們全部殺光。

哪怕會被大軍包圍,哪怕她今日就要命喪於此,她也要解這份心頭之恨!

然而下一秒,阿耐拿劍的手卻被另一隻有力的手抓住。

那隻手的溫度覆蓋住阿耐冰涼的手腕,傳遞著溫暖。

阿耐卻被嚇了一跳,敏銳地回頭,順勢將劍架在對方的脖子上,“誰!......”

話還冇來得及說出口,那人卻用另一隻大掌捂住阿耐的唇,將她整個人按在身後的那顆樹上。

黑暗中,阿耐正欲掙紮,一個清亮的聲音卻在她耳邊噓聲道,“是我,吉納克。”

-的瞳孔又變回了最初的棕色。潔娜對著營帳外的士兵喊道,“來人!”一名士兵隨即走了進來,朝潔娜行了個軍禮。潔娜將放在一旁的城主頭顱提起來,甩到了士兵的腳邊,吩咐道,“去把這個,掛在蘇巴的瞭望台上。”士兵愣了愣,隨後撿起那頭顱,“是。”......黑夜裡,二營喝起了慶功酒,士兵們燃起一堆堆篝火,圍坐成一個個圓圈,彼此間笑聲不絕。而潔娜和第二營的軍官們則聚在另一個營帳之內。營地之外的吉納克潛伏在樹林之中,...